□ 陈洁
孟德尔被认为是现代遗传学的创立人,但他活着的时候,最重要的身份是教会学校代课教师。
他生在奥地利农村,从小跟着父母和姥爷干些农活。
他种了很多豌豆,有的高茎,有的矮茎,有的开红花,有的开白花,有的长绿色豆荚,有的长黄色豆荚……孟德尔每天去看那些豌豆,豌豆成熟了,也不收,也不吃,就看着豌豆老了,挖掉,再种新的。
这样一折腾就是8年。事实上,孟德尔在进行遗传性状试验。资料表明,他至少研究了几万株植物!
8年后,孟德尔认识到,决定遗传的是基因(孟德尔管它们叫“遗传因子”),基因有显性和隐性性状之分,他还总结出两条遗传规律:分离规律和自由组合规律。
1865年,在一次地区性自然科学学会的小型学术会议上,孟德尔宣读了自己的论文。论文很硬核,就是一大堆烦琐枯燥的数据,成功地把大家都说瞌睡了。孟德尔把这篇论文扩充成3万字的《植物杂交实验》,收录进会议录。会议论文合辑照例送到全世界100多家图书馆收藏,但作为一个小地方的民间科研组织的业余研究者的成果,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孟德尔还满怀憧憬地将论文复印了40多份,寄给他能联系到的所有生物学家,但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证据之一是,到了1872年,达尔文还在叹息,他的进化论和自然选择学说得以成立的前提,是同一物种有遗传和变异,可惜却没人知道遗传的机理,怎么就没人研究这个呢?
达尔文是孟德尔寄送过论文的40余人之一。
孟德尔自己也慢慢地心灰意冷。人生的最后近20年,他再没接触过生物学。
1884年,孟德尔去世。很多人参加了葬礼,但没有人知道,他们正在送别一个伟大而寂寞的科学家。
16年之后,1900年,老天终于开眼了。3位植物学家,荷兰的德弗里斯、德国的科林斯和奥地利的切尔马克都宣布,在独立进行的植物试验中,分别发现了遗传规律,然后检索到孟德尔的文献。
我总在想,这3个人发现自己的努力在科学史上不过是重复劳动,会是什么感受?沮丧、挫败、失望、愤怒?甚至,恨?他们会宁愿30多年前的那个老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?宁愿自己没有看到过这篇发黄的论文?宁愿那篇迄今为止没被几个人读过的论文干脆从世界上消失?
他们完全可以假装没有读到过孟德尔这篇论文,即使读到了,也大可以“忘记”,径直发表自己的成果即可。有什么关系呢?世界上几乎没人知道孟德尔这个名字,穷乡僻壤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老人,既没有子孙后代,又没有弟子后学。他们可以无视那篇论文,任由它掖在历史的黑暗狭缝,或冲进岁月的下水道。他们自己则在阳光下安享“遗传学之父”之类的名号。
就算多少年后,孟德尔被重新发现(很可能永远没有这一天),那时候名分已定,恐怕也没人再去追究了。科学史上这样的冤案太多了。
更何况,孟德尔的学说并不完美,他们有更完整和准确的表达。他们为什么不彰显自己的工作成绩,而去抬举一个他们不知道是谁的逝者?
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把桂冠戴到孟德尔的头上。
孟德尔实在太幸运了;而这3个人,也实在值得我们致以崇高的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