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的人生桥段

□ 罗时汉

谷雨，雨生百谷，百谷如雨。这天似闲来无事或怀心事，不远百里驱车去看了一座桥。

这座桥离得很远，还没建成，很多人闻所未闻，也就按下不表。

桥是每个人心灵的彩虹，所以，一经朋友之约，我就欣然前往了。

一路上想来，我是颇有桥缘的，所有的人生年轮，似乎都有一道道桥影。或者说，每个人生阶段，都有桥段过渡。

生在硚口，长成于江汉桥下的汉正街中段。经常在桥洞下闲玩或乘凉，有时走过江汉桥到汉阳月湖，甚至走到长江大桥下的莲花湖，享受长虹卧波的江城美景。

离开武汉，下放之地竟是蒲圻县琅桥公社。知青生活一年多，虽没有见过琅桥，五队的汪家桥是经常去的，在那座石拱桥上，我们失落了多少青春的记忆。有农民进城，就会带到长江大桥拍照，以示炫耀。抽进工厂，在县城莼川，宝塔山下的陆水大桥，去过次数就记不清了。我保存的那时照片，除了长江大桥，就是在陆水大桥之下照的。

游山玩水是我不变的兴致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工人身份，条件艰苦，我曾多次穷游，经过的桥有庐山芦林桥、观音桥、长沙湘江大桥、关中的灞河桥、洛阳桥、襄樊汉水大桥等。八十年代当编辑，较为自由，去过的地方不少。鄂西的吊索桥、风雨桥、晋陕壶口和陕西吴堡的黄河大桥、延安的延河桥、青岛的栈桥、汉中汉江大桥、宝鸡渭河上的铁索桥，都在游记中有载。至于苏杭的小桥流水、枫桥夜泊，以及上海的苏州桥，则有更多体验。九十年代参与“长江万里行”采访，跨越大江大河，金沙江大桥、嘉陵江大桥、都江堰南桥、九江大桥、南京长江大桥等等，尽如毂中。上海浦东大桥通车仪式那天，我们就在现场。当长江二桥建成之际，我已是长江日报社的一员了。最初被派往宜昌记者站报道三峡工程，曾探险般地爬过西陵长江大桥猫道，发出“徒步横跨西陵峡”的首家报道。后来，我做《黄鹤楼》城周刊编辑，有机会实现夙愿，由警官带领走过大桥中间的铁路线。江汉桥和长江大桥五十周年时，我进行过采访并作大幅报道。退休前后，足迹所至，大饱眼福。中国的名桥泸定铁索桥、天津海河桥、河北赵州桥、兰州铁桥、潮州广济桥、泉州洛阳桥都曾专程前往。前不久还在漳州领略了中国第一座中山桥的百年风采，大获感慨。至于游历20多个国家，我经过的桥更不计其数了。

“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。”此俗语有点夸张，但可以这样说，桥如神助，不断托举或升华着我的人生境界。

如前所述，我与桥的缘分还在继续。新世纪伊始寓居汉阳，身边就是大桥局，离长江大桥不过千步之遥，与江汉桥和晴川桥呈犄角之势。窗外可望上游的鹦鹉洲长江大桥，是在我眼帘之下一天天建成的，并为之写过散文发表。后来的杨泗港大桥，也在我们相约江滩时逐渐呈现。近水楼台的我，两次走过鹦鹉洲长江大桥，还在其下面横渡长江，漂长江大桥之下，到武昌大堤口起坡。对了，我还在积玉桥暂住两年，经常到江边散步，上下四五座大桥历历在目，领略得天独厚的江城风光。

我还没上小学时，就有了万里长江第一桥及汉水上两座桥梁的诞生。70年过去，不经意间，武汉的长江、汉水及湖泊上如雨后春笋般新增了多少大桥？掰起指头已数不过来。一座座大桥的横空出世，既为城市的快速发展添上翅膀，也开拓出文化精神新的空间。每座大桥的建成就是盛大节日，倾城雷动。记得二七长江大桥通车之前，我曾赶去参观留影。当时并没想到，十年之后我会跟它终日相伴。现在，我所居住的江景房，从卧室客厅都可以看到它，等高的三塔与日升月出相映成趣。江滩散步，我可选择行走在它及长江二桥之间。我知道，跟我一样幸运的是全体市民，他们在不同的桥段享受着交通之便和城市之美。“快到了，正在过桥！”成为武汉人出现频繁的手机语音。江城也可称桥城，举世无双，铸成我们的平生豪情，从而更要珍惜美好时光。

武汉的交通难道还没完善饱和吗？离我小区不远，二七过江隧道一直在建设中，据说今年国庆节前就要完工。最下游竟有一座双柳大桥在建？这可引起我的兴趣。于是回到本文的开头，我们怀着先睹为快的心情，赶在预报变天之前去探访。

轿车经过面目全非的工人村和已然陌生的厂前一带，从挽月收费站驰上极为宽阔的青山大桥。这是通往天河机场的捷径，我们还是沿江而行，第一次经过武昌造船厂新厂区及阳逻电厂一带，赶在夕阳落山之前到达双柳大桥左岸现场。

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汉第12座长江大桥，北起新洲双柳湖区农场，南至鄂州市华容区上李村。谁能想象，目前长江上最宽的钢箱梁悬索桥，将是武汉都市圈和“武鄂黄黄”一体化的重要交通支撑，届时一苇可航，长江两岸行车用时由一个半小时变为5分钟，阳逻国际港、鄂州花湖机场、武汉国家航天产业基地与光谷，呈现联动融合发展。武汉之东，风景这边独好。

而此刻的工地静悄悄，静若处子。不能零距离靠近，我们下到遍生芦苇的江岸。有推土机将石块掀下，工人介绍要跟江那边一样修筑护坡。他还轻飘飘地说，要不了一年，大桥就建成了。

桥塔高耸，悬索跨江。蓝天碧波，春草葳蕤，“句者毕出，萌者尽达”，感同身受，一片盎然生机。谷雨之游别有意义，我们充当历史的见证者，拍摄双柳大桥在建时的模样和形象，也为人生经历留下与城市相关的记忆。是的，我们行将老去，而城市永远年轻，大江奔流不息，逝者如斯。

夕阳熔金。登高西望，武汉最上游还有汉南长江大桥在建，跨越蔡甸与江夏山坡之间，假以时日，一定再去看看。